胪雷是个大村子,出过不少名人,数学家陈景润就是这个村的人。有着700年历史的陈氏祠堂,名列福建省十大名祠之一,据说也是福州现存最大的祠堂。然而火车南站的建设,把这座村庄削去大半,这座曾经雕梁画栋、气势恢宏的建筑,像一位弱不禁风的老人,正在等待上苍的裁决。
拆还是不拆?面对这栋风雨飘摇的陈氏祠堂,似乎各有各的难处。
村民有理由难过。老人说,几百年的祠堂,是全村文化认同的灵魂,说没就没了,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?村民认为,他们为了城市建设,把整个村庄都拆光了,保留一个祠堂还不应该?
当地政府也为难。包括祠堂在内的300多亩土地,早就以39亿元的价格拍卖给当地一家房地产公司,合同必须兑现,规划难以改变,所以更倾向于花点钱另选地址,重盖一个新的祠堂。更何况,陈氏祠堂未被认定为文物,拆起来并没有法律障碍。
专家学者则醉心于祠堂的历史文化价值,反对异地重建,主张就地保护。他们说,若今天还没有定为文物的名人旧居、祠堂庙宇就这样消失在铲车之下,将来人们到哪里去寻找儿时的记忆、寄托浓厚的乡愁?
各方的为难,尤其是村民的诘问,道出了争论的实质。面对城镇化进程的日新月异,当代人究竟该怎么对待绵远悠长的集体记忆和文化认同?物质世界的等价交换逻辑,在这里并不合用。精神生活更看重传承谱系,人们珍视的是特定的这一个,并非那些似是而非的替代品。千百年来,文明的足音铿锵有力,时代的钟声不绝于耳,但无尽的乡愁作为城市建设之魂,已深深镶嵌在沉睡千年的秦砖汉瓦中,镌刻在精美绝伦的雕梁画栋中,根植于平民百姓的历史记忆中。
遗憾的是,这些年来,城镇化的进程和推土机的力量,撕裂着人们对传统文化的留存记忆。多少城市迷失在无休止的膨胀和浮肿中,多少拥有辉煌文明和文化特色的城市,几乎每天都在演绎发展与保护的矛盾、建设与破坏的冲突、传统与现代的对立。于是,“一边拆掉真文物、一边再造假故居”的闹剧不断上演,大量不是“文物”的名人旧居、祠堂庙宇,“樯橹灰飞烟灭”、消失于岁月无声。剩下的是千城一面,楼盘林立,水泥森林。有人说,如果王勃再登滕王阁举目远眺,看到的怕不是“落霞与孤鹜齐飞、秋水共长天一色”的美景,而是“楼盘与水泥齐飞、玻璃共强光一色”。
乡愁,并非不能生长于现代城市。现代人的都市焦虑,恰恰需要传之久远的集体记忆和精神认同来抚慰。正因如此,中央城镇化工作会议才指出,城镇建设要让居民望得见山、看得见水、记得住乡愁。
留住乡愁离不开文化载体,也需要生长空间。它要的也不多,也许只是一个湖泊、一座祠堂、一棵树木、一块瓦片而已。而最需要的,是人们的呵护之心,帮助抵挡各种觊觎的目光。作家冯骥才说:“城市,你若把它视为一种精神,就会尊敬它、保护它、珍惜它;你若把它只视为一种物质,就会无度地使用它,任意地改造它,随心所欲地破坏它。”诚哉斯言!记忆且不存,乡愁复何寄?